竹 影作者：丰子恺 朗诵：徐涛几个小同伴，借着月光画竹影，你一笔，我一画，参参差差，明显悄悄，竟然有几分中国画的意味。也许，艺术和美，就蕴含在孩子的童稚运动中，你是否有过类似的体验呢？吃过晚饭后，天气还是闷热。

窗子完全打开了，房间里还坐不牢。太阳虽已落山，天还没有黑。

一种幽暗的光弥漫在窗际，好像影戏中的一幕。我和弟弟就搬了藤椅子，到屋后的院子里去纳凉。

天空似乎一盏泛了油的灯，红光徐徐地削弱。我把眼睛守定西天看了一会儿，瞥见那光一跳一跳地沉下去，很是微细，但又很是迅速而不行挽救。正在看得入迷，似觉眼梢头尚有一种微光，徐徐地在那里强起来。

转头一看，原来月亮已在东天的竹叶中间放出她的清光。院子里的光景已由暖色酿成寒色，由长音阶酿成短音阶了。门口一个黑影泛起，似乎一只立起的青蛙，向我们跳将过来。

来的是弟弟的同学华明。“唉，你们惬意得很！这椅子给我坐的？”他不待我们回覆，一屁股坐在藤椅上，猛烈地摇他的两脚。椅子背所靠的那根竹，跟了他的行动而发抖，上面的竹叶作出萧萧的声音来。这引起了三人的注意，大家仰起头来向天空看。

月亮已经升得很高，隐在一丛竹叶中。竹叶的摇动把她切成许多不规则的小块，闪烁地映入我们的眼中。

大家赞美了一番之后，我说：“我们今晚干些什么呢？”弟弟说：“我们谈天吧。我先有一个问题给你们猜：“细看月亮光底下的人影，头上出烟气。这是什么原理？”我和华明都不明确，于是大家走出竹林外，蹲下来看水门汀上的人影。

我看了很久，果真瞥见头上有一缕一缕的细烟，似乎漫画里所形貌的动怒的人。“是口里的热气吧？”“是头上的汗水在那里蒸发吧？”大家蹲在地上争论了一会儿，没有解决。华明的注意力却转向了别处，他从身边摸出一枝半寸长的铅笔来，在水门汀上热心地形貌自己的影。

描好了，立起来一看，真像一只青蛙，他自己看了也要笑。彷徨之间，我们同时发现了映在水门汀上的竹叶的影子，同声地叫起来：“啊！悦目啊！中国画！”华明就拿半寸长的铅笔去描。弟弟手痒起来，连忙跑进屋里去拿铅笔。

我学他的口头禅喊他：“对起，对起，给我也带一枝来！”不久他拿了一把木炭来分送我们。华明就收藏了他那半寸长的法宝，改用木炭来描。大家蹲下去，用木炭在水门汀上参参差差地描出许多竹叶来。一面谈着：“这一枝很像校长先生房间里的横幅呢！”“这一丛很像我家堂前的立轴呢！”“这是《芥子园画谱》里的！”“这是吴昌硕的！”突然一个大人的声音在我们头上逐步地响出来：“这是管夫人的！”大家吃了一惊，立起身来，瞥见爸爸反背着手立在水门汀旁的草地上看我们描竹，他明显是来得良久了。

华明难为情似的站了起来，把拿木炭的手藏在背后，似乎畏惧爸爸责备他弄脏了我家的水门汀。爸爸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，连忙对着他说道：“谁想出来的？这画法真好玩呢！我也来描几瓣看。”弟弟连忙拣木炭给他。爸爸也蹲在地上描竹叶了，这时候华明刚刚放心，我们也越发兴奋，一边描，一边拿许多话问爸爸：“管夫人是谁？”“她是一位善于画竹的女画家。

她的丈夫名叫赵子昂，是一位善于画马的男画家。他们是元朝人，是中国很有名的两医生妻画家。”“马简直难画，竹有什么难画呢？照我们现在这种描法，岂不很容易又很悦目吗？”“容易虽然容易；可是这么‘依样画葫芦’，终究缺乏画意，不外好玩而已。

画竹不是照真竹一样描，须经由选择和部署。画家选择竹的最悦目的姿态，巧妙地部署在纸上，然后成为竹的名画。

这选择和部署很难题，并不比画马容易。画马的难题在于马自己上，画竹的难题在于竹叶的联合上。

粗看竹画，似乎只是墨笔的乱撇，其实竹叶的偏向、疏密、浓淡、肥瘦，以及荟萃的形体，都要讲求。所以在中国画法上，竹是一专门部门。平生专门研究画竹的画家也有。

”“竹为什么不用绿颜料来画，而常用墨笔来画呢？用绿颜料撇竹叶，不更像吗？”“中国画不注重‘像不像’，不像西洋画那样画得同真物一样。凡画一物，只要能体现出像我们闭目追念时所见的一种神气，就是佳作了。所以西洋画像照相，中国画像符号。

符号只要用墨笔就够了。原来墨是很好的一种颜料，它是红黄蓝三原色等量混淆而成的。故墨画中看似只有一色，其实包罗三原色，即包罗世界上所有的颜色。故墨画在中国画中是很高尚的一种画法。

故用墨来画竹，是最正当的。倘然用了绿颜料，就因为太像实物，反而失却神气。所以中国画家不喜欢用绿颜料画竹；反之，却喜欢用与绿相反的红色来画竹。

这叫做‘朱竹’，是用笔蘸了朱砂来撇的。你想，世界上哪有红色的竹？但这时候画家所描的，实在已经不是竹，而是竹的一种美的姿势，一种活的神气，所以不妨用红色来描。”爸爸说到这里，丢了手中的木炭，立起身来竣事说：“中国画多数如此。

我们对中国画应该都取这样的看法。”月亮徐徐升高了，竹影徐徐与地上描着的木炭线相分散，现出乱七八糟的样子来，似乎脱了版的印刷。

夜渐深了，华明就告辞。“明天白昼来看这地上描着的影子，一定更悦目。但希望不要落雨，洗去了我们的‘墨竹’，大家明天会！”他说着就出去了。

我们送他出门。我回到堂前，瞥见中堂挂着的立轴——吴昌硕描的墨竹，似觉更有意味。那些竹叶的偏向、疏密、浓淡、肥瘦，以及荟萃的形体，似乎都有意义，体现着一种美的姿态，一种活的神气。【作者简介】丰子恺（1898－1975），原名丰润，又名仁、仍，号子觊，后改为子恺，笔名TK。

师从弘一法师（李叔同），以中西融合画法创作漫画以及散文而著名。中国浙江桐乡石门镇人。

中国现代漫画家，散文家，美术教育家和音乐教育家、翻译家。【朗诵简介】徐涛，结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；是中国煤矿文工团话剧团演员；中国著名配音演员；国家一级演员；2002年被评为全国小说演播艺术家。1984年开始配音事情，他配了4000多部（集）影视剧，而且多是些上千万元的大制作。

泉源：微信民众号▷四季诵读（songdu365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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